128-1 只有一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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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1 只有一個弟弟
蘇喬說著怒從中來，持刀的手微微顫抖——這是一個極為克制的動作。
他回頭看了看酒娘，冷聲又對陳月陽重覆道：“你別撒謊了。”
面對十幾年沒見的親生骨肉，陳月陽亦是有些失態。她急迫地想要與酒娘相認，卻又好像有所顧忌——她瞥一眼蘇喬手裏的刀，緩緩閉上雙眼顫抖地深吸一口氣：“我所言句句是真，我是真的很愛你，珞兒……”
這一聲“愛你”徹底激發了酒娘內心深處的恨——她猛地擡頭，推開擋在面前的蘇喬，三兩步跨出去站在陳月陽的面前，低聲質問：“你真的愛嗎？”
“珞兒，我……”
“你今日不遠千裏，趕來將這些那麽多年來難以啟齒的過往，足以讓你身敗名裂的一切特意說給我聽……你是想找回你的女兒麽？是想讓我明白你的苦衷，接納你、理解你？！”
陳月陽下意識擡起手搭在她兩臂，立刻被她無情甩開。
“太後娘娘，沒猜錯的話，你翻出這些，不過是想替宋瑜曦求得一條生路吧？”酒娘說著，突然大笑起來。
蘇喬和段青霜想要上前勸慰，卻被她擡手攔下。隨後她笑意驟停，兩手扣住衣襟兩邊使勁一拉——
“看到了？這道疤，一支箭從前到後穿了過去，清城裏還有很多像我一樣的人，不同的是……有人給我擋下其他的箭我活了下來，但他們都死了……
“我死在王府還是死在清城，對你而言有何區別？你謀劃清城之事，可想過我還在清城？”說到最後，酒娘的語氣已趨於平靜，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她嘴角一挑，又嘲諷道：“別撒謊了太後娘娘。”
“蘇珞！”陳月陽急於解釋，顧不上她的抗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吼道：“我十月懷胎生了你，我是你娘！就算你不認！我也是你娘！”
“我娘十三年前已經死了！”
酒娘雙手狠狠握拳，咬牙低聲道：“只有她……無暇自顧的時候……只有她拼命把我送了出來！她死了！是你把她害死了！”
“你不準提那個女人！”陳月陽大喊道。
“我是不該提……因為你不配！”
啪！
蘇喬的刀帶著勁風而至，刀鋒抵在陳月陽的脖頸上，另一把刀於電光火石間將那影衛攔在幾步開外。
段青霜一把將酒娘護在懷裏，看到她臉上五個指印，趕緊把人往後帶了帶，柔聲問她：“……疼不疼？”
酒娘緊緊握住段青霜的手，咬住下唇輕輕搖頭，再不肯擡頭看陳月陽一眼。
“對不起珞兒……娘只是——”
而陳月陽打完這一巴掌當即便後悔了，再想上前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被蘇喬的刀攔得一步都動彈不了。
沈默半晌，她後退半步，突然直直向著酒娘跪了下去。
“珞兒，一切都是娘的錯，娘只有一件事想求你，能不能……”
“你走吧，她不會答應你的。”蘇喬反手收刀，冷冷瞥她一眼，“宋瑜曦自作孽不可活，我一定會殺了他！”
陳月陽心頭一跳，不斷地搖頭懇求道：“不，不不不……他、他不懂事！他只是個孩子！是我沒教好他！都是我！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你放過他！”
“他還是個孩子？”蘇喬收刀入鞘，蹲下身兩手搭在膝蓋上，盯著陳月陽看了會兒，冷笑道：“娘娘見過死人麽？”
陳月陽猛地擡頭。
“娘娘有沒有見過……死的人太多了，一下雨血水都沖進河裏，然後整條河都是紅的……水裏、河岸到處都是屍體——還有很多小孩兒，爹娘死了，過幾天他們就活活餓死——娘娘見過嗎？”
“……”
“嗯？娘娘見過那樣的孩子麽？娘娘見過那些戰場上奮勇殺敵的士兵如今只能像牲口一樣被關在柵欄裏麽？”
“可珞兒……他是你弟弟……是你弟弟啊！你們、你們是……”
陳月陽的聲淚俱下肝腸寸斷並沒能打動酒娘半分。
在段青霜的攙扶下，她神情淡漠地轉身，往前走了兩步。而後她停在原地，一手握緊了腰間的半塊玉佩，低聲道：“你回去吧，我只有一個弟弟，不姓宋，也和你沒有一點關系。”
蘇喬一楞，緩緩轉頭看著那紅色的身影——他從未見過酒娘如此狼狽的模樣，無論什麽時候她都獨自把所有事情，哪怕將整個憑樓閣的重擔壓在她身上，她總能……
陳月陽卻在此時突然大笑起身。
“哈哈哈哈！你走！你走啊！他死了……姓白的那小子也活不了！誰都別活！你們都別想活！”
“你說什麽？”
酒娘身形一僵，與段青霜一同回頭。
蘇喬眼神一凜，站起來追問道：“我問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原來你不知道啊。”陳月陽抹了眼角的淚，笑得像是已然瘋魔：“哎呀……看來是不知道……”
“你把話說清楚！”蘇喬一把抓了她長袖之下的手腕，狠狠捏著，恨不得將那腕骨捏碎，厲聲又問：“為什麽宋瑜曦死了白君琰也……”
“因為他們身上有同生同滅蠱——”陳月陽看著蘇喬，一字一句咬牙道：“我兒要是死了，他必死無疑。”
“……什麽？”
*
由津渡城一路向東，白君琰一路上都下意識地避開辰閣和暗閣的人，甚至有意阻斷了他們遞消息。
他找來一根繩索將今天抓到的密使捆了綁在一處破廟，當著人的面將密信扔進火裏燒了個一幹二凈。臨走時留下了自己的幹糧和水。
照這兩日截下的密信來看，他推斷白秋令已經知道同生同滅蠱的事，並且……蘇喬也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而後他原本已經離開破廟，忽然想起件還算重要的事，又掉頭回去了。
“務必幫我送到飛星谷，務必。”他將東西放進錦囊，伸手解了密使的繩子，對著他笑了笑，道：“我不會為難你，希望你也不要令我為難。”
密使頷首看著手裏的錦囊，眉頭緊鎖，一時並未答話。
“這封密信十分重要，若是你讓我為難了，那……”
最後白君琰還是未能將話說完，他伸手重重往密使肩上拍了拍，再次起身離開，絕塵而去。
上一次來京城，還是與蘇喬查那幾箱被貼了封條的金銀珠寶，在劉俊才家門口目睹了劉捷被帶走——想到這兒，他嘴角輕擡，不由自主地想，那晚蘇喬是不是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又或者是知道了也覺得不重要？
“結賬。”
他放下幾枚銅錢，提劍從鋪子走了出去。與前一次來不同，這座皇城似乎陷入了一種極為詭異地寂靜中。他在街邊站了片刻，身後突然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當心！”
馬蹄悶響著疾速而來，他伸手一把將路中間一位老人拽過來，接住他肩上甩落的一捆柴，關切道：“老人家沒事吧？”
老人喘著粗氣對他擺了擺手：“沒事沒事，多謝你啦年輕人……咳、咳咳！”
“老人家，最近可是發生什麽事了？為何不見禁軍巡視，卻多次見禁軍鬧市疾馳？”
頭發花白的老人看他一眼，隨後長長嘆息一聲：“唉，小夥子是外地的吧？”他左右瞧了瞧，將白君琰拉到巷子裏壓低聲音道：“最近你千萬註意不要說錯話做錯事，已經死了好多人了！”
白君琰心中警惕，不由皺眉道：“死了好多人？”
“最近禁軍裏好像鬧了一種病，到了晚上就出來亂殺人！都死了好幾個打更的了！”
禁軍鬧病亂殺人？
白君琰脊背一僵，五指扣緊清羽劍柄，隱忍克制著心底竄出來的怒氣，腦海裏不斷浮現出屍橫遍野的情形……
他微瞇雙眼，反身看著剛剛又一次快馬疾馳而過的禁軍，沈聲又問：“老人家，禁軍殺人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就是前幾天吧？城郊那個馬場關了好多發了瘋的禁軍，我聽他們說啊……”老人再次謹慎地左右看了看，靠近白君琰小聲道：“有人故意把那些人放出來，好幾個大臣家都遭了殃，聽說都是說不能讓北境軍繼續南下的大臣，全都死啦！”
“有人故意？”
“說是有人……這個人吶，是誰我們大家都知道，你說是不是？北境軍原來就聽趙將軍的話，裏面那位要收回兵權，就不能讓北境軍全部待在北邊，萬一這——罷了罷了，不說了，小夥子你晚上可一定不要出門，一定啊！”
老人說著話重新挑起柴，步履蹣跚地離開了小巷，邊走還邊兀自念叨著。
“世道艱難啊……我們這些賤命，死啊活的，又有誰管？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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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這道疤，一支箭從前到後穿了過去，清城裏還有很多像我一樣的人，不同的是……有人給我擋下其他的箭我活了下來，但他們都死了……
“我死在王府還是死在清城，對你而言有何區別？你謀劃清城之事，可想過我還在清城？”說到最後，酒娘的語氣已趨於平靜，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她嘴角一挑，又嘲諷道：“別撒謊了太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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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十三年前已經死了！”
酒娘雙手狠狠握拳，咬牙低聲道：“只有她……無暇自顧的時候……只有她拼命把我送了出來！她死了！是你把她害死了！”
“你不準提那個女人！”陳月陽大喊道。
“我是不該提……因為你不配！”
啪！
蘇喬的刀帶著勁風而至，刀鋒抵在陳月陽的脖頸上，另一把刀於電光火石間將那影衛攔在幾步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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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珞兒……娘只是——”
而陳月陽打完這一巴掌當即便後悔了，再想上前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被蘇喬的刀攔得一步都動彈不了。
沈默半晌，她後退半步，突然直直向著酒娘跪了下去。
“珞兒，一切都是娘的錯，娘只有一件事想求你，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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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月陽心頭一跳，不斷地搖頭懇求道：“不，不不不……他、他不懂事！他只是個孩子！是我沒教好他！都是我！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你放過他！”
“他還是個孩子？”蘇喬收刀入鞘，蹲下身兩手搭在膝蓋上，盯著陳月陽看了會兒，冷笑道：“娘娘見過死人麽？”
陳月陽猛地擡頭。
“娘娘有沒有見過……死的人太多了，一下雨血水都沖進河裏，然後整條河都是紅的……水裏、河岸到處都是屍體——還有很多小孩兒，爹娘死了，過幾天他們就活活餓死——娘娘見過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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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月陽的聲淚俱下肝腸寸斷並沒能打動酒娘半分。
在段青霜的攙扶下，她神情淡漠地轉身，往前走了兩步。而後她停在原地，一手握緊了腰間的半塊玉佩，低聲道：“你回去吧，我只有一個弟弟，不姓宋，也和你沒有一點關系。”
蘇喬一楞，緩緩轉頭看著那紅色的身影——他從未見過酒娘如此狼狽的模樣，無論什麽時候她都獨自把所有事情，哪怕將整個憑樓閣的重擔壓在她身上，她總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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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
由津渡城一路向東，白君琰一路上都下意識地避開辰閣和暗閣的人，甚至有意阻斷了他們遞消息。
他找來一根繩索將今天抓到的密使捆了綁在一處破廟，當著人的面將密信扔進火裏燒了個一幹二凈。臨走時留下了自己的幹糧和水。
照這兩日截下的密信來看，他推斷白秋令已經知道同生同滅蠱的事，並且……蘇喬也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而後他原本已經離開破廟，忽然想起件還算重要的事，又掉頭回去了。
“務必幫我送到飛星谷，務必。”他將東西放進錦囊，伸手解了密使的繩子，對著他笑了笑，道：“我不會為難你，希望你也不要令我為難。”
密使頷首看著手裏的錦囊，眉頭緊鎖，一時並未答話。
“這封密信十分重要，若是你讓我為難了，那……”
最後白君琰還是未能將話說完，他伸手重重往密使肩上拍了拍，再次起身離開，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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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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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心！”
馬蹄悶響著疾速而來，他伸手一把將路中間一位老人拽過來，接住他肩上甩落的一捆柴，關切道：“老人家沒事吧？”
老人喘著粗氣對他擺了擺手：“沒事沒事，多謝你啦年輕人……咳、咳咳！”
“老人家，最近可是發生什麽事了？為何不見禁軍巡視，卻多次見禁軍鬧市疾馳？”
頭發花白的老人看他一眼，隨後長長嘆息一聲：“唉，小夥子是外地的吧？”他左右瞧了瞧，將白君琰拉到巷子裏壓低聲音道：“最近你千萬註意不要說錯話做錯事，已經死了好多人了！”
白君琰心中警惕，不由皺眉道：“死了好多人？”
“最近禁軍裏好像鬧了一種病，到了晚上就出來亂殺人！都死了好幾個打更的了！”
禁軍鬧病亂殺人？
白君琰脊背一僵，五指扣緊清羽劍柄，隱忍克制著心底竄出來的怒氣，腦海裏不斷浮現出屍橫遍野的情形……
他微瞇雙眼，反身看著剛剛又一次快馬疾馳而過的禁軍，沈聲又問：“老人家，禁軍殺人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就是前幾天吧？城郊那個馬場關了好多發了瘋的禁軍，我聽他們說啊……”老人再次謹慎地左右看了看，靠近白君琰小聲道：“有人故意把那些人放出來，好幾個大臣家都遭了殃，聽說都是說不能讓北境軍繼續南下的大臣，全都死啦！”
“有人故意？”
“說是有人……這個人吶，是誰我們大家都知道，你說是不是？北境軍原來就聽趙將軍的話，裏面那位要收回兵權，就不能讓北境軍全部待在北邊，萬一這——罷了罷了，不說了，小夥子你晚上可一定不要出門，一定啊！”
老人說著話重新挑起柴，步履蹣跚地離開了小巷，邊走還邊兀自念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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